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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9月22日星期一

新移民生活笔记:为我的灵魂寻找一个家

地点:新泽西州NEWPORT星巴克咖啡厅
  口述者:简
  性别:女
  年龄:37岁
  北京人。高中毕业进入北京某涉外饭店做前台服务生,1992年与一德国-意大利混血儿结婚,后随丈夫辗转居住于不同国家,一直居家做主妇。现居新泽西州。有一10岁女儿。

  力扬

  和简相约见面,是我开始《北美生活实录》专栏写作以来最费周折的一次,我们在电话里反覆约了不下五次,每一次几乎都是在即将见面的前一天改变计划,其中四次是牵就她。她的生活似乎严格按照日程进行,譬如接送女儿上学、去教堂、陪女儿上课等等,甚至天气都是她改变主意的理由。
  到了我们见面的那一天,我起了个大早,赶到曼哈顿中心火车站一问,人家告诉我往newport方向的车根本不在这里发车,我真是沮丧到家了。通话中,简依然坚持她只认得那个地方,而对我说的方向一无所知,我只好放弃她开车可以牵就我的建议,四处寻找PATH车站,以便再一次牵就她。
  简开一辆四轮驱动的奥迪SUV出现在拐角,从车窗外看,她显得十分年轻。待我们从停车场走下来时,我发现她身材高挑,双腿修长,紧身牛仔裤适度包裹著她的臀部,伴著弹性的步伐,现出一股少妇特有的韵味。
  我们选择了紧靠哈德逊河边的一间咖啡厅坐了下来。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看出去,冬季的河湾里结起了厚厚的冰层,几艘大型游艇停泊在岸边,游艇四週水波微微荡漾。远处曼哈顿鳞次栉比的楼群,显得近在咫尺。
  在冬日的阳光映照下,我仔细打量著简。她果然是老外所喜欢的典型亚洲女孩的脸,细腻的皮肤,扁平脸,细长眼……可此刻,没有化妆的脸有些苍白,一丝掩饰不住的倦怠神情时不时从她脸上飘过……

  亲人的“家”

  我的婚姻不像大多数人想象的那样。
  大多数人想象?那是什麽样的想象?
  你不知道吗?中国人对嫁给老外的女人,有太丰富不怀好意的揣测,我讨厌那些猜测。
  我嫁老外的理由特简单,我想有个自己的家,而且越早越好。
  我们家从来没人疼我,所以我一直当那个“家”是别人的家。我爸妈说我从小就招人讨厌,其实是招他们讨厌。至于为什麽讨厌我,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
  上初中之前,我爸妈在外地当医生,我住在北京我奶奶家。我奶奶一家人都重男轻女,我的作用纸有两个,一个是给全家人做饭,另一个就是充当全家人的出气筒儿。记得上学那会儿,我中午都不回家喫饭,有一回我因为忘了带书,中午跑回家,看见全家人正围在桌边喫饭,香气扑鼻,我偷偷溜了一眼桌上的菜,哇,大鱼大肉!我当时心里那个委屈,眼泪差点儿没掉下来,原来他们是趁我不在的时候享用美味佳餚?!难怪每天晚上饭桌上纸有青菜豆腐。后来我问我爸,为什麽奶奶从来都不给我喫鸡蛋,而弟弟却随时可以喫?我爸说,那是因为你的生活费里没包括买鸡蛋的钱。
  我们家的冰箱是上锁的,全家人手一把钥匙,唯独我没有。我不懂他们为什麽防贼一样的防著我,难道我一个小孩儿还能把冰箱里全家人喫的东西都偷光?
  从我记事起,我爸我妈就老吵架,一吵架,淮提两家的旧帐。我姥姥是个成就非凡的艺术家,早年留学美国,解放后归国支援祖国建设,曾受周恩来总理举荐。文革时期,姥姥被审查的时候,正好我爸妈在谈恋爱,也许是担心家里的值钱东西丢失,我姥姥把一包值钱的东西交给我奶奶藏了起来,后来据说这包东西下落不明。我姥姥一直认为是我奶奶贪财故意不把东西还给她。结果这事儿就成了我爸妈吵架的生意经,每回两人斗架,淮提这事儿。更不可思议的是,我结婚后带女儿回国,我小姨居然还跟我女儿念刀这事儿,你说一个十岁的孩子懂什麽呀,难不成还要第三代人也来冤冤相报?家里的日子不太平,自然大家都没好气,我妈动不动就恶狠狠地骂我,我爸更是三句话不中听动手就打。

  儿时的痛苦记忆对简的影响至深,究竟深到什麽程度?简后来告诉我,她嫁到德国之后,曾经接她妈去小住过一段。不提那些个陈年往事,日子过得还行。可有一回,不知为什麽两人发生口角,母亲说,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你不能恨我一辈子啊!可简觉得,对于孩子来说,伤了就是伤了,孩子不像大人可以考虑得更多一些、儘量地理解别人,孩子太小,不懂这些,你对他不好,他就会记你一辈子,伤了他就是伤了一辈子,再说多少个对不起都没有用。
  所以简比别人带有更深的生活环境的烙印,她对自己的孩子有一种强烈得近乎歇斯底里的保护意识。

  从小家里就没人管我读书,我爸的标准是考试必须85分以上,达不到标准,不问原因就是一顿臭打。如果我敢反抗,他会举著菜刀满院子追我,所以我总是战战兢兢地担心他的棍棒不知什麽时候就会落在我的头上。我每天放学回家,要买菜、做饭,等全家人喫完饭要拾掇乾淨桌子、洗完碗才能开始写我的作业,天知道我是怎麽读完了中学。
  14岁时我开始离家出走,火车站、儿童医院、街边的公园都曾经是我过夜的地方。越是这样,我爸打得越厉害,我经常是鼻青脸肿地去学校上课。如果是现在,人家肯定认为我是个问题少女。
  高中毕业那年,正好是全国教育体制改革,大专院校第一年招收自费生。我的高考成绩离公费生只差3分,当时我想,纸要能离开那个家,让我去哪儿我都干。于是我跟我爸商量,可不可以先借我点儿钱上自费大学,等我工作挣钱了一定还上。我爸听完一口回绝,“没钱!”一点儿商量馀地都没有。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当时是真的家里没钱,还是他有钱也不愿意用在我身上,反正我上大学的事成了泡影。
  那一年,北京城里开始兴建了好多星级宾馆,我在学校的时候英文成绩就不错,于是我自己偷偷报了名,考入了一家五星酒店,在前台做接待。上班的第一天,我就搬著简单的行李住进了酒店的员工宿舍。
  住进宿舍的我,感觉真好,涉外饭店工作环境好,又足够体面,而且再也不用每天回家看所有人的脸色,我像一隻飞出牢笼的鸟……

  天涯寻家

  20岁那年,我遇见了奥斯汀——一个德国和意大利的混血儿。那年奥斯汀25岁。
  奥斯汀的公司在酒店包了房间,他长年住在北京开展公司的业务。我在前台做“chack in”,他有事没事就找我聊天儿,周围的同事们开玩笑对他说:你就把简一辈子都给chack in了吧。
  我那时候的确特别想早点儿结婚,想要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两人地位平等,谁都不怕谁。那会儿我对所谓自己的家的概念就这麽简单。
  可我从来没想过跟一个老外成家。  
  其实这时候我周围也有一些中国男孩儿在追我,有的感觉还不错。儘管我对那个家没有感情,但起码的虚荣心还是有的,所以很想带男孩子见见家人。可惜每次我带“男朋友”回家,都被拒之门外。没有人告诉我为什麽,就是不接受。
  此时,奥斯汀展开了凌厉攻势。不是每天在大堂等我下班,就是隔三岔五送上一束鲜花,要不就乾脆直奔我姥姥家,找她老人家聊天儿去了。后来他公司调他回德国总部,他竟然每每利用休假往返于两国之间,全都是为了看我。我虽然没打算嫁他,但也不排斥他的追求,毕竟年轻的女孩儿都是爱慕虚荣的,有个高大帅气的外国男孩儿陪伴左右,无疑是一种风光。
  后来我去了迪拜,还是在一家五星酒店做前台。
  迪拜是中东阿联酋最富裕的一座城市,那里有许多大清真寺,圆顶上的菠萝纹,高高在上的尖塔,宣示著古兰经的一片庄严。虽然异乡的美丽风景让我感到新奇,但孤独的感觉却无时无刻不啃噬著我的内心。酒店里的员工全部都是外籍,而除了我和一个大厨,几乎没有中国同胞。我的上司是个叙利亚人,性骚扰的事件随时随地都在发生。
  有一天,我的上司指著两个正在酒店大厅游荡的阿拉伯人说,他们想请你喝咖啡。从他们手提大哥大,开著奔驰车的作派我猜到他们是当地的富家子弟。我吓坏了,我知道自己惹不起他们。
  我有点儿沮丧,出国之前原本以为从此摆脱了家庭给我带来的阴影,没想到此刻我却又那麽强烈的渴望父母的保护,其实明明知道即使父母就在身边,也未必有保护我的意愿,但却还是不能克制自己想家的欲望。
  此时,奥斯汀追到了迪拜,他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说服我,让我随他去德国。
  我一直想早早结婚,却偏偏被命运之船带到这样一个遥远的国度。形隻影单之下,我对自己说,嫁了算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一念之差,从此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我随即辞去工作,跟奥斯汀去了德国。本来我们商量好,我先读书,等毕业以后我们再结婚,可同居不到一年,我怀孕了。于是,纸有立刻结婚一条路。没想到,此时我爸妈倒给予了我充分的“谅解”,同意了我们的婚事。临结婚前,他们用英文写来一封信,那是给奥斯汀和我两个人的,信中说,按道理女儿结婚,他们是应该送份礼物的,而且他们也确实准备了这样一份礼物,纸是现在不能把这份礼物给我们,必须等到我把弟弟办到德国留学之后,这份礼物才真正属于我们。
  看完信,奥斯汀把它扔在我眼前,不屑地一笑。
  我不知道这封信在他心里留下了什麽,也许他真的认为应验了流行的说法,中国人把外国男人看成是有腿的钱包,或者乾脆是出国的桥梁?我无从求证。(未完待续)

 自己的“家”

  23岁的我嫁为人妇,有了一个向往已久的“家”。
  嫁给奥斯汀之后我才知道,奥斯汀以前有个女朋友,是个台湾女孩儿,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因为女孩儿的父母不同意,于是弃他而去。我婆婆因此而固执地认为,中国女孩儿不好,穷所以贪财。因为此,或者也因为母亲对“养到20几岁的儿子,居然归属了另外一个女人”这样一个事实难以接受,我们相互有了女人之间才会出现的天然敌意。我觉得我婆婆是个刁鑽古怪的外国老女人。
  第一次去他家,奥斯汀无意当着全家人的面搂了一下我的腰,我婆婆立即表示了她的不满,“以后不准在我家作亲热状,没有教养!”
  最让我不解的是奥斯汀。有一次他病了,我很着急,嘘寒问暖不离左右地照顾他,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说,你不必这样,去干你自己的事,我会照顾自己的。我以为他是怜惜我,怕我累坏了。可到我高烧39℃时,他也只为我倒了杯水,就去忙他自己的事儿了。我从小到大都没人疼,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家,不冲他撒娇冲谁撒娇?于是我就指使他干这干那,在中国人的眼里,这是再容易理解不过的事儿,看到我不堪的样子,无论如何会小心地安抚伺候,谁知他竟然火了。“你干嘛这样?”他对着病中的我大叫,我喫了一惊。“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不应该让别人代替你做。我的事情同样也不需要你的参与。”这是不是就是你所说的文化差异?!
  奥斯汀有个习惯,不管多冷的天气,永远要开窗睡觉。我女儿出生在10月,德国的冬天来得特别早,也分外寒冷。有天半夜,我爬起来给孩子喂奶,寒风从敞开的窗户里吹进来,我实在受不了,就推了推奥斯汀。“可不可以给我递条毛毯?”我小声央求他,这是孩子出生后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半夜叫他。“你真烦,为什么不准备好了再开始喂奶?我已经告诉过你,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奥斯汀不耐烦地翻了个身之后很不情愿地爬了起来,他把毯子重重地摔在我的脸上,我当时一愣,忽然觉得,我所认识的那个单纯的德国男孩儿不见了。
  类似这样的小事反反覆覆出现,我们之间变得越来越陌生。我这才明白,原来文化差异不仅是一个空泛的名词,也不单纯是言语的沟通,它几乎存在于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当中,时间越久,差异越明显,如果双方有共同意愿缩小这种差异,彼此相爱,彼此照顾,彼此忍让,甚至彼此敷衍,彼此原谅,彼此依赖,婚姻还可以维繫。但我们似乎都没有把握好这个度,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把握。
  我本想找个百分之百体贴我、爱我的男人,哪怕他穷、丑,或有再多的缺点,衹要他疼我就行,可惜,他不是。我们结婚十年了,我仍旧感到孤单。任何时候跟他交流,总是谈到一定程度就再也无法深入下去,不是语言问题,也不是互不理解,而是有一堵无形的牆,你竭尽全力挥出去的手,永远被化解于无形,他永远有所保留,永远有一块你无法进入的领地,感觉上那个地方不属于你,那是件令人十分痛苦的事情。
  结婚之后,我才发现奥斯汀有个喝酒的嗜好,经常喝得酩酊大醉半夜三更才回家,吵吵嚷嚷吐得昏天黑地。你说谁愿意跟个醉鬼一起生活?有一次我实在忍无可忍,“不许你再撒酒疯,会影响邻居们的。”他狂笑着,把手里的半瓶酒全都倒在了女儿的被子上。也许因为当了妈,从我女儿诞生的第一天起,我就认定她是我的全部希望。所以看到这个情形,我发疯一般冲过去,对他又撕又咬。当时我的样子一定非常吓人,奥斯汀抬手就给了我一个大耳光,血顺着我的嘴角流了下来,我顾不上擦干,双手紧紧护着襁褓中的女儿。
  第二天一大早,我给我婆婆打了电话,那时候我的德语也不是太好,衹能用一半德语,一半英文来跟她沟通。没想到,奥斯汀又跪在我面前跟我说对不起,我告诉他,今后你如果再敢碰我女儿,我就杀了你!那是他第一次给我下跪,以后他还跪过很多次,让我对中国人所谓“男儿膝下是黄金”说法有了怀疑,那次他跪了半个小时。他说他从来没有过孩子,也许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太陌生了,所以一时难以适应。就这样我原谅了他。但从那以后我一直都很恐惧,因为他掌握了我的弱点,知道我害怕的不是他打我,而是怕他伤害我女儿。这是奥斯汀第一次动手打我,从此以后,不计其数的殴打随时随地都在发生。

  我想过告他,想过离婚,可是告他就意味着家庭破裂,家庭的破裂我可以接受,可我女儿呢?他能把女儿的监护权让给我吗?我在德国从来就没有工作过一天,我们所有的生活都依赖他的收入,如果打官司,我肯定得不到女儿的监护权。
  我跟他谈过离婚,甚至写在纸上,我告诉他我一分钱都不要,衹要我的女儿,可他二话不说便撕得粉碎,我想跟他谈,可他从来不给我机会。“干嘛要离婚?我觉得咱俩挺好的。”
  有时候我的朋友说,他肯定特别爱你。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一个人爱另一个人,到底应该怎么爱?我周围那些跟我一样嫁了老外的女人,境况与我大同小异,抱怨最多的都是外国男人不懂得关心体贴人,大家一样的无奈,吵闹的结果就像我,挨上一顿臭打,回过头来还得乖乖地为人妇为人母……

  “家”以外

  在这样一个缺失的婚姻中,简是怎样打发十年漫长的光阴?
  她告诉我,因为有箫。
  箫是我在跟奥斯汀结婚之前就认识的男孩儿。我们的认识十分偶然。那天我上夜班,出门前跟男朋友吵了架,哭着上了公共汽车。箫正好在车上,莫名奇妙地跟着一路哄我,一直跟到了酒店门口。我当时觉得他肯定不是好人,压根儿没正眼看他。
  “你没事儿吧?瞧我哄了你一路,你都不搭理我,我有毛病啊?!”在酒店门口,他着急地对我说。我这才抬起头来瞟了他一眼。这一看才发现对方是个大帅哥,个头足有1.85米,英俊挺拔。
  没有人会对帅哥反感,何况我也青春年少。神差鬼使,我们聊了起来。打这以后,他经常在我上夜班的时候给我送喫的,他在中关村上班,每天从海淀区赶到朝阳区最东边我工作的酒店,光路上来回就得四个小时。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那时候我们的关係特纯,连手都没碰过。但我记得他为做的每一件事情,他是我一生当中对我最好的人,甚至超过我的亲人。
  后来我出国、结婚,我们有两年里断了音信。有一年我回国时,我妈说,你走之后箫每年春节都打电话来问你的情况,你是不是该给人家回个电话?于是我给他打了电话,这个电话让我知道我们相互之间的感觉超出了我的想象。
  他从我一次次从异国他乡打给他的电话里瞭解了我婚姻里发生的所有不幸,每次我和奥斯汀发生“战争”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一种感觉,我能够清楚地感受到箫在远远地注视着我,他每次都对我说:“过不下去回来吧,我等着你呢,我娶你,没什么可怕的。”我每次都回答“开玩笑,怎么可能?!”可我喜欢他这样说,喜欢想象着他为我痛苦的感觉。
  当我试图离婚时,我想到过嫁给箫——那个始终如一、体贴细心的男孩,但我不能放下我的自卑,毕竟我是一个结过婚的女人,还带着一个孩子,即使他能接受我,还有他有地位的家庭能吗?我根本不敢想下去……,我从来没有告诉他我的真实想法。
  年复一年,十年的日子就这样流水般地过去,看不见终局。
  去年9月,箫给我打电话,“你还回来吗?”“我没法回去!”我们依旧像以往一样重複地说着古老的话题。“我要结婚了!”他说。“我和她认识还不到一年……”
  时间就在那一刻凝固了……
  她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失去他了!
  我这才发觉,原来他已经在那里等了十年,我一直以为那是理所当然的。直到他要结婚,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婚姻之所以得以维持,有很大程度是因为他的存在,如今他要离去,我的婚姻里不再有他作为支橕,我一个人该怎么走下去?我不知道。我已经习惯把所有的烦恼向他倾诉,如果他不再能听,我该怎么办?我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我和我真正爱的男人,故事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了。我甚至都没有对他说过“我爱你!”他仍是一个不知情者。
  圣诞节的时候我回到中国,我没再见他,干嘛要见?见了又怎么样呢?我不想去干扰他的生活,我的心有时候挺狠的。见面无非事徒然地增加两个人的痛苦。但是我特后悔,我错过了。
  你说生活是不是就是这样?有些事你没有经历过,是不明白的,过去之后再回头想要的时候,他已经不属于你了。
  很遗憾!
  说到这儿,简的眼泪第一次从脸上划过,我感觉到那眼泪是凉凉的,有些刺骨……
  从此以后,永远不会有人再对她说:你回来吧,我在这儿等着你,我娶你……他们的生命彷佛像两条交叉的铁轨,曾经更迭,又失之交臂,这就是命。
  简的这种感觉或许是对的,因为她曾经有过一段婚姻,甚至有个孩子,所以她会自卑,如果带着这种自卑走进另一个婚姻,她未必真的能够幸福?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

  灵魂无家

  简的生活从此陷入了一片沉寂。
  因为奥斯汀的工作性质,我们一直辗转于不同的国家,居住在不同的城市,每个地方最多就呆三四年,时常我觉得哪儿都不是我的家。也因为这样的生活状态,我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在一个新的地方安顿下来,刚开始跟周围的邻居熟稔起来,又要开始一次新的迁徙。好在我已经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每在一个地方呆到一定的时候,不换地方都不行。我太需要有些新鲜的东西在周围,这样活着才有意思。我需要一些东西把我的注意力从这个家里头吸引出去,否则我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时光。
  最痛苦的是,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回国时跟过去的朋友们聚在一起,我觉得我不属于她们中的一员,从思想方法上就开始有差异,我在国外多年,多少偏向西方人的思维,而奥斯汀又是老外,跟她们的老公也没有共同话题,所以我感到孤单;而跟外国人在一起,我又是黄皮肤的中国脸,同样觉得自己另类,这种是此又是彼,却又非此又非彼的感觉使我成了名副其实的边缘人。
  我原来以为,家在所有人的心目中都是一样的概念,既然我和他能跨越国土、语言、文化的障碍,选择在一起生活,我们之间就应该没有不能逾越的沟壑,可我错了。

  寻找自己的家,在某种意义上是人类的宿命。而每个人,在本质上,都是无家可归的漂泊者。和浪迹天涯的人相比,我们衹是多了一个物质的外壳。我们常常把这东西叫做“家”,但它并不总是使我们感到心灵安宁的地方。
  对简这样的人来说,尤其如此。奥斯汀可以租最豪华的住宅,让她过相对舒适的生活,但她却依然难以有家的感觉,是那豪华提醒她匆匆过客的身份,追问她下一个停泊的码头,也是异国婚姻使她灵魂无依,中国几千年沉淀下来的文化在她的身上、心上潜移默化地烙下过很深很深的印记,这种差异不是十年即能改变,它会跟着人一辈子。等明白过来的时候,她或许已是伤痕纍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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