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信贷危机在过去一年逐渐展开，全球经济中为数不多的确定性之一似乎是：中国无论如何都能努力保持两位数的经济增长。而这种情形已然不再。随着华尔街崩溃，欧洲和日本经济举步维艰，许多投资者开始质疑：中国是否也会遭受重创。在为期5年的超负荷加速增长后，目前中国经济已明显放缓。
在一些人看来，这只是不可持续的经济增长的一种放缓，应予以欢迎。区域性券商里昂证券(CLSA)驻上海经济学家安迪•罗斯曼(Andy Rothman)表示：“中国正在从超负荷增长向快速增长过渡。”不过，最近的一批数据和非权威报告，已引起了人们对于经济可能正以更快的速度放缓的担忧 ——而上周中国央行出人意料地6年来首次降息，也表明中国政府可能也存在这些忧虑。
这场全球危机还将中国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增长模式升级的需求上——尽管中国生产力有了巨大提高，但其经济增长仍过度依赖低附加值的出口商品装配，以及制造污染的资金密集型重工业。
与此同时，脆弱的社保体系迫使中国居民过多地储蓄，而消费支出低于适合中国经济发展的水平。北京一家智囊机构的知名经济学家表示：“人人都知道，目前的体系过多地偏重于生产者，而非消费者。不过，现在情况明朗得多，我们需要将这一理论付诸实践，这并非易事。”
诚然，中国的问题是那种其它大多数国家都会羡慕的问题——很少有经济学家预计中国明年的增长率会降至8%以下。但一次比较沉重的“硬着陆”，将会对大宗商品市场产生重大影响，并削弱中国缓冲信贷危机对全球经济冲击的能力。中国国内也会出现一些始料不及的问题，特别是在银行业。
华盛顿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Peterson Institute)中国经济专家尼古拉斯•拉迪(Nicholas Lardy)表示：“很多领域都亮起了黄灯。尽管全球大多数其它国家都会对8%的增长率心满意足，但这对于中国而言是一种明显放缓，我们将必须密切关注哪些领域出现了滑坡。”
人们对于中国的忧虑日益加重，反映出中国经济出现自相矛盾的信号。以出口为例，出口是中国近年来经济扩张的基石之一，每年增长幅度保持在20%以上。考虑到美国经济低迷，经济学家预计今年中国的出口将会出现滑坡。不过，目前出口仍继续保持强劲增长，今年前8个月的增幅为22%。
对此现象的一种解释，就是中国企业不断在其它新兴国家为其产品找到了新市场。不过，有些经济学家认为，这只是在推迟那种无可避免的局面。尤其是，有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中国最大的出口市场欧洲将出现大幅萎缩，这可能会开始影响中国的出口。渣打银行(Standard Chartered)驻上海经济学家王志浩(Stephen Green)表示：“目前可能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如果说对中国的出口都存在疑问的话，那么对房地产市场的忧虑就更深。近年来，房地产市场一直是推动中国经济增长的投资热潮的主要因素之一。
同样，房地产市场总体数字看上去不那么令人恐慌。截至8月份的统计年度内，70个大城市的房价上涨了5.3%，不过较年初时的11%有所下降。8月份的房价确实出现了环比下跌，但跌幅仅为0.1%。政府对此次房价的调整进行了积极干预，限制对开发商和购房者的贷款，旨在限制投机范围和避免泡沫。
不过，这些总体数据中存在着巨大的变数。中国中部大型工业城市西安市的房产中介公司——21世纪不动产公司的经纪人张树肖表示：“西安不像上海或北京那样存在泡沫。这里的市场非常稳定，没有任何暴涨或暴跌的情况。”而在中国西南地区的成都，却正在出现严重的问题。成都顺驰房屋中介公司李倩表示：“去年房价下跌了20%，尤其是新公寓。可能需要两三年的时间才能涨回来。”类似的暴跌情况已开始在许多大城市出现。同时，一些其它指标也表明房地产市场正逐渐放缓。8月份的销售额和在建房屋面积均有所下降，而钢铁、水泥和空调设备的产量均与上月持平或有所下降——这是房地产市场活动减弱的另一个迹象。分析师表示，最近几个月抵押贷款的批准数量也大幅下降。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驻上海分析师娄刚(Jerry Lou)表示：“我们认为，中国房地产业崩盘的可能性很高。”
大多数经济学家认为，中国发生大范围拖欠抵押贷款的几率比许多国家都要低，因为中国购房者以储蓄支付的比例相对较高。一位驻北京的经济学家表示：“中国家庭会尽一切力量避免失去房子。”其他人还提到了潜在需求依然强劲的迹象。过去两周内，许多房地产开发商对新房大幅打价出售，引起了买家的浓厚兴趣。
不过，如果房产市场在未来一年真的遭遇重灾，银行业将会受到牵连。实际上，尽管很少有人预测明年国内生产总值(GDP)的增长将远低于8%，但可能导致幅度更大的经济放缓的最糟糕情况将是：房地产行业的问题引发私营部门投资的崩盘。
考虑到出口和房地产未来前景的不确定性，我们应更多地关注中国的消费者。到目前为止，情况还算乐观。过去两个月，每个月的零售额都增长了23%，增速为9年来最高水平。实际上，如此强劲的数据已促使一些分析师预测，消费可能会抵消经济放缓的一些影响。
然而，消费领域也同样存在一些预警信号。今年城市居民的收入增速明显下降。上月的汽车销售下降了6%，而今年夏季航空旅行收入也大幅下降（不过，北京奥运会可能是主要原因）。中国最大的电器零售商国美(Gome)表示，今年第二季度，其门店每平方米销售额下降了3%。股市的暴跌也打击了消费者信心。如果中国经济增长真的明显减速，那么最大的受害者将是从中东到拉美地区的大宗商品生产国。举例来说，过去两个月铜价已经下跌了23%，这一定程度上是因为人们担心中国对该种金属的消费——今年中国的铜消费已下降逾一半。随着国内建设步伐放缓，国内生产商寻求向海外出售产品，上月中国已开始提高钢铁出口量。
那么，如果经济真的以更快的速度放缓，政府能够应对吗？选择之一就是放松当前对信贷的限制——事实上，上周政府已开始这么做，下调了利率和小型银行的存款准备金率。
然而，由于担心通胀再度抬头，政府放松货币政策的幅度也只能到此为止——通胀率在2月份达到了8.7%的峰值水平，8月份回落至4.9%。中国央行行长周小川本月表示：“过去几个月通胀的确已有所缓解，但我们不能放松，因为通胀率可能会出现反弹。”
要促进经济短期增长，中国政府在财政方面还有更大的空间。近几年，中国的预算赤字一直处于较低水平，今年上半年，国内税收增加了33%，是政府预测的逾一倍。中国需要大举投资扩大的铁路网，还需要在那些迅速面临交通拥堵的城市修建地铁。鉴于中国政府手中备有现金，中国可以加速计划中的基础设施支出，以弥补私人投资增速放缓的影响。同时，减税也能够促进消费。
作者：英国《金融时报》杰夫·代尔(Geoff Dy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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